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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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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轉瞬那些異樣的念頭又消失不見。

姜嬋兀自搖頭, 心想道,自己怎麽會有那些奇怪的念頭。

自己入山那天不是就知道了嗎,謝懷就是這樣一個溫柔體貼之人啊。

腦海中那雙傲意泠然的眼睛, 又與她有何關系。

見她許久不說話, 謝懷擔憂地上前, 湊近, 將指尖貼上她的額際:“可是今日凍著了?”

姜嬋心頭異樣消失,便不覺得有何不妥, 如今鉉雲宗人人都知他二人關系極好,姜嬋上前蹭了蹭:“沒有……”

謝懷見她無恙,笑道:“那我送你下山。”

二人走在夜色之中, 月光遙遙照射下來, 灑在二人肩頭。

一片漂亮的銀色。

遠遠望去, 就像要一起共赴白頭一般。

夜間寧靜, 除卻山野之中的靈獸不時的聲響, 便只剩下二人之間呼吸交纏的細碎動靜。

謝懷跟在姜嬋身後, 不遠不近, 堪堪三步的距離,既不會讓姜嬋感到壓抑,也不會讓她不安。

覺察到身後那倒若隱若現的雪香, 姜嬋輕輕開口:“謝懷, 在我上山之前, 你都在做什麽呢?”

謝懷思索了片刻:“閉關。”

“除了閉關呢?”

身後許久,沒有人應答。

姜嬋疑惑地轉過頭看去,謝懷隱匿在黑暗中, 朦朧的月色都要被他吞噬,他擡起眉眼, 叫姜嬋看到他眼底的晦暗:“阿嬋,我一直在閉關。”

妖潮之亂救下姜嬋那次,是謝懷第一次下山除妖。

在此之前,在他拜入鉉雲宗,在山上的數年光景,他一直晝夜不分地閉關。

姜嬋安靜了會,她望著謝懷:“阿懷。”

“嗯?”

“明日,我們一起下山吧。”

姜嬋望進他眉眼,好似要徑直望進他心底,她的聲音縹緲如紗,卻依舊能傳達到謝懷心中:“明日,我們一起下山去玩吧。”

謝懷沒有回答,只是望著她,安靜地笑了。

月光重又照亮了他,眼底的陰霾也頃刻消散,於是謝懷又走近了一步,走到姜嬋身邊,肩並著肩。

*

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,還未進屋,就被隔壁的女孩叫住了。

“阿嬋,他們都說謝師兄今日出關了,是真的嗎?”

姜嬋點點頭:“嗯。”

“那那那,謝師兄今日也真的陪了你一整天?”女孩愈加興奮了起來,“他陪你在鉉雲宗散步?還練劍給你看?”

姜嬋將人帶進屋,關了門後兀自扯著發繩:“對呀,明日我們還要下山。”

女孩滿眼艷羨:“真好呀,自我上山以來,還沒有見過謝師兄一眼呢。他在我們這些小輩心中,就跟話本子上的仙人一樣,高不可攀的。”

姜嬋散了頭發,失笑道:“哪有這麽誇張,阿懷也只是個普通人啊。”

“恐怕也只有你會這樣想了。”女孩眼中滿是星星,“真好,如今的鉉雲宗,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。”

姜嬋動作怔住,回頭:“為何這樣說?”

“阿嬋你不知道,你沒來之前的鉉雲宗有多糟糕。”

女孩嘆了口氣,幽幽道:“自從劍尊大人給謝師兄賜了名諱,如今宗門上下,包括全修仙界都在依仗師兄繼承劍尊的衣缽,成為下一代掌門,帶領鉉雲宗走向輝煌。”

“眾人越對他期盼,謝師兄對自己的要求就越高,壓力也就越大。親傳弟子們心疼他,謝師兄又不願與人親近,無法接近他,就只能各自下山拼命歷練,試圖減輕他的壓力。”

“久而久之,惡性循環,這鉉雲宗已經消沈許久了。”

女孩望著姜嬋,眼中滿是笑意:“如今好了,你來了。我們從未見謝師兄如今這般樣子,師兄師姐們近來心情也都十分愉悅,這都多虧了你,阿嬋。”

姜嬋這才明白,為何津津師姐他們望向姜嬋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轍。

心疼,愧意,與滿懷的不忍。

照他們所說,謝懷之前不是閉關便是練劍,將自己整個人都封閉起來,不與任何人親近。枕流劍劍靈蠻橫,它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謝懷。

若是再這樣下去,不消五年,謝懷便能被枕流同化,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形兵器。

等到真的人劍合一的那天,謝懷還是謝懷嗎?

沒來由的,姜嬋又想到那雙泠然的眼睛。

眼中的隔閡與疏離像是高山最冰冷的寒雪,將姜嬋凍了個哆嗦。

謝懷會變成那樣嗎?

姜嬋後怕地拍了拍胸脯,幸而自己上了山。

不然謝懷真的被枕流馴化,那他該是多麽可憐啊。

只一想到這個念頭,姜嬋心底便如撕扯般的疼痛,她皺了皺眉,不再去想,恬然睡去。

天剛蒙蒙亮的時候,姜嬋尚在洗漱,她便遠遠看見謝懷走過來的身影,身後還跟著兩個。

等走近了,姜嬋才認出是林津津與大師兄二人。

姜嬋臉上還帶著蒸騰的熱氣,剛剛用熱水擦拭過的小臉像個白煮蛋般玉潤瑩瑩。

林津津上前,興奮道:“阿嬋!聽說你今日要帶小九下山!是真的嗎?!”

姜嬋點點頭:“師姐要不要一起?”

還未等兩眼倏地發光的津津說話,大師兄便直接拎著她的後領,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。

大師兄一向溫柔體貼,如今望向姜嬋,也是一貫的溫和:“津津師姐今日還有課,怕是沒時間與你們一起了,你們今日好好玩,趕不回來在外頭住也行。”

他掏出一枚靈戒遞給謝懷:“靈石,應急的仙草,趁手的符咒,我都放進去了,應該夠你們用,記得好好保護阿嬋。”

謝懷也不扭捏,收下靈戒點頭:“謝謝師兄。”

大師兄無奈笑了:“跟我還客氣什麽。”

目送二人下山的背影,林津津哀嚎道:“我今日分明沒課,師兄幹嘛不讓我一起!”

“小九難得興致這樣高,你在,他不會輕快的。”大師兄擼了擼津津發蔫的頭頂,聲音溫柔,“好了,我今日陪你去啟兒的藥圃?嗯?”

聽聞這話,林津津瞬間高興,她惦記三師兄的仙草許久了,正想著多摘些給徐銘煉藥:“那說好了!三師兄要是生氣了,你可得幫我攔著!”

*

二人走出鉉雲宗沒多久,便感到山下陣陣的暖風迎面而來。

原來山下已經是初春的天氣了。

鉉雲宗山上終年積雪,溫度向來極低,山上數月,姜嬋都快要忘記了四季更疊的感覺了。

毗鄰雪山最近的一處城鎮,規模不小,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正靠近鉉雲宗的關系,能看到許多負劍的修仙之人。

人流眾多,姜嬋差點被人撞到,謝懷眼疾手快將她接住。

姜嬋只覺撞入一片冰冷氣息中,她擡眼望去,正望進謝懷的雙眼。

“小心些。”

謝懷輕聲說,將姜嬋扶正了,又伸出手去,緊緊拉住了姜嬋的手,二人十指相扣,握得用力。

“抓緊我,”謝懷聲音喑啞,“別跟丟了。”

謝懷的力氣大到,將姜嬋的手心勒到泛白,她望望四周,心裏納悶道,人雖說多,但也沒有那樣擁擠吧,牽的這樣用力,還以為他們要就此私奔,不再回頭了呢。

二人就這樣逛了起來,像尋常出來上街遛彎的凡人一樣。

怕引起註意,下山前謝懷特意將枕流劍收於靈府,饒是如此,二人超脫凡俗的氣質與樣貌仍舊引起了不少的視線。

不說謝懷了,就是姜嬋這幾月在鉉雲宗的療養,豐沛靈力的溫補下,出落得也是靈氣逼人,眉清目秀的可愛。

還未走出多遠,姜嬋便望著路邊的糖畫人的攤子出神。

畫糖畫的師傅上了年紀,頭發花白,眉眼慈祥,身邊圍了一群娃娃,都蹲在他身邊望著他手下的動作稱奇。

一片哇聲。

師傅正畫一條龍,動作幹脆利落,寥寥幾筆便神態豐富,活靈活現。

姜嬋也跟著那群孩子們一起,蹲在攤子邊上,眼中一片亮晶晶。

一個孩子拿著畫好的龍興高采烈的,身邊的孩子們艷羨的望著他,就連姜嬋的眼神裏也沾上幾份向往。

見姜嬋二人衣著不俗,老師傅望著謝懷笑笑:“帶妹妹出來玩嗎?”

謝懷一怔,還未說話,那人又點點頭讚許:“如今肯帶妹妹玩的哥哥可真是不多了,你們二人感情看著真是不錯,樣貌也是極好。”

“妹妹喜歡糖人,要不要買一根?”

謝懷沈默,從靈戒中掏出一把靈石。

城鎮內多是凡人,就算有收取靈石的店鋪,也絕不會是路邊這個賣糖的小小攤販。

他望著面前一堆瑩瑩發亮的上品靈石,眼中錯愕難顯。

謝懷不懂物價,姜嬋更是不明白,他二人哪裏曉得,就這隨手抓的一把,足夠買下半個城池。

“使不得使不得呀,”老者連忙甩手,“我這老頭子眼拙,未能識出二位仙人身份,這麽些靈石,我哪裏敢收。”

謝懷不理他,只看向姜嬋:“想要什麽樣的?”

姜嬋盯著周遭一圈小朋友們羨慕的眼光,思忖了會,清脆開口:“蝴蝶。”

她想到那日月夜,謝懷前來救她的那夜,枕流劍流轉的冰冷劍光,在月亮下閃爍,好似一群耀眼的蝴蝶上下翻飛。

姜嬋開口,甜甜地笑:“我要一個蝴蝶。”

*

礙於那數量驚人的靈石,老師傅給姜嬋做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糖畫蝴蝶,展翅欲飛的模樣,漂亮極了。

姜嬋一路牽著謝懷走,一路舔著糖畫,這樣走走停停,逛了整整一日。

直到日頭昏暗,彩霞漫漫。

謝懷望了望天色,問姜嬋:“在這裏住一晚?”

姜嬋自然沒有異議,點了點頭。

二人選了最大的一處客棧,為保安全,謝懷只訂了一間房。

帶著姜嬋吃飽喝足後,二人進屋,謝懷在床邊鋪了層被褥。

在靈府中悶久了,枕流劍嗡鳴作響。

枕流劍靈的很,不像尋常佩劍願意待在靈府之中,謝懷被它吵了一天,如今進了屋,終於願意將它放出來。

謝懷忙著整理床榻,將枕流丟給姜嬋,囑咐道:“你替它擦擦劍身,它便不吵了。”

姜嬋接過,許是二人關系密切,枕流竟沒有絲毫排斥反應,安靜地待在她手中,乖巧的很。

姜嬋向往入道,自然也是對這天下聞名的第一靈劍憧憬的很。如今枕流在她懷中,讓姜嬋有種不真切的感覺。

她小手輕輕置於枕流劍身上方,還未靠近,流轉的劍身靈氣便纏繞著她指尖婉轉,流進姜嬋體內,帶來一陣冰涼的舒適。

謝懷動作停滯,轉身望著這一幕,眉眼帶笑:“阿嬋,你入道了。”

姜嬋倏地擡頭,眼底震驚之色彌漫,她望著一臉含笑的謝懷,激動地話都說不清楚:“你,你說什麽?”

“你閉上眼,有沒有感受到靈力在你體內流動,就像是一陣風?”

姜嬋閉上眼,謝懷冰雪氣息的靈氣充盈了她滿身,腦海中有一片微弱的光亮,她將意識輕輕放進去,發現到了一片廣闊之地。

是謝懷閉關時,山洞前的那片空地,山洞旁邊的桃樹開的茂盛,在遍地積雪的鉉雲宗內顯得格外顯眼。

姜嬋睜開眼,滿目驚詫。

“我看見了,”她語無倫次,“靈府,謝懷,我看到了我的靈府。”

謝懷望著她,眼神溫柔:“嗯,你入道了。”

他聲音柔和:“等我們回到宗門,我便教你練劍,我們一起修煉,一起聽學。”

謝懷說的每一句話,都在姜嬋腦海中呈現出一片溫馨的畫面。謝懷的聲音像是會蠱惑人心一般,將姜嬋的意識拉至未來的美好。

他看著姜嬋的眼神,眼底一片漆黑,恍若一片墜落無聲的深淵。

他緩慢說道:“姜嬋,我們一起。”

直到夜幕籠罩,姜嬋仍舊沈浸在一片狂喜之中。

她用溫水打濕手帕,動作輕柔至極地擦拭著枕流。

枕流劍通體青藍,劍身流暢,是一把漂亮的寶物。

握住枕流的劍柄時,姜嬋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撈了一把,卻摸了個空。

姜嬋怔住,她垂眸,望向枕流劍光禿禿的劍柄,心裏異樣更甚。

咦,枕流劍,沒有配飾的嗎?

姜嬋大腦一片空白,不對啊,她有些怔怔想著,枕流劍,不是有塊青玉的圓玉做配飾,還墜著個會閃著細碎光亮的劍穗嗎?

謝懷仍舊整理著床榻,姜嬋有些蒙了,就連眼前的一切都好似顯得朦朧空洞。

恍若夢境。

姜嬋望著謝懷的背影,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
“阿懷,枕流劍的劍穗呢?”

姜嬋的聲音喑啞的不像樣,這幾日的異樣終究還是匯聚在一起,成為了一個充滿疑問的姜嬋。

謝懷的身影僵硬住了,不知道是不是姜嬋的錯覺,他的身形都開始拉扯變形,陌生不已。

姜嬋聽到自己的聲音幹澀發問:“劍尊大人給你的青玉呢?在哪裏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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